无华：盘点心灵

2008年我在石家庄和同租房的李姐及其女儿一起过了一个祥和的春节。这是十多年来，我过得最安宁的节日。过年竟是我们自己的事，只给自己准备过年的东西即可——因不用招待客人。我非常感恩现在的际遇，尽管我仍是孤身在外，但我的心没有飘泊的感觉了，也不再觉得自己孤寒了。在过年时节，那种热烈气氛属于他人，我愿在安静中享受生命的宁静温馨，一任外面爆竹声声。我感恩别人对我的关怀，也想为他人尽一份绵薄之力，虽然刚刚才养活自己，那种自食其力是种幸福。生命中曾有的苦难，如手中这杯茶一样，已慢慢让我饮用，并消融在体内了，那都已成为云淡风轻的往事了。我真的觉得遇到了佛法很幸运，学佛让我获得自在、快乐，人生的诸多问题都在学佛中找得答案，并且长养了心智。我感恩生活让我遭遇的一切，无论欢乐、痛苦都是对我心的历练。蓦地，我突然想起一件不能让我释怀的事。
六年前曾经为了生计，我在家乡的小镇办了一所私立小学，前夫为了扩大规模，非要和别人合伙贷款建校舍。在这方面我和他意见不一致，因为他这个人很不务实，好高骛远，而且实际能力及自制力都很差，他因为投资小煤矿已是负债累累。他所做的一切已直接影响了我的生活，我真的不想让他掺乎这事，而他不依不饶认定要在这里大做文章。以他的名义信用社不会贷给他，他要用其弟的名义贷款。他五弟便来找我说，嫂子，如果你需要我这么做，我听你的。我当时就说，现在的事态发展已由不得我了，你自己决定吧，我不想让你做什么。最后，老五在我前夫他三哥的催促下，不得已贷了五千元。当时我知道，这里面有我的因素存在，这几年来，他三哥什么都干不成，一直在依赖我生活。他还是寄希望于我们能干出点名堂养家糊口。然而世事无常，我所承办的私立学校，由于与合伙人在办学方向等方面不一致，不到一年就不欢而散，期间这五千元钱就被日常零花掉了。后来我应聘到县里某所有名望的私立学校任教，又因为前夫酒醉在我任教学校寻衅滋事，以至闹得满城风雨，我们的婚姻也很快走到尽头。在办完手续的第三天，老五来找我，因为信用社正在催那笔贷款，他找不到他三哥。他现在很困难，妻子刚刚做了剖腹产还在医院。我告诉他，我和他三哥已没有任何关系了。老五听了，一下子神色更加黯然。看到他这个样子，我于心不忍，决定到医院看望一下他妻子。
看到老五妻子时，我心里很难过。她生第一个孩子时就难产做了剖腹产，相隔五六年又生一女也是如此。为了要孩子，她捱过了两回生死坎。我抱着小小婴孩，为做女人而痛。以后他们怎么过活呀，她本身就不强壮，以后重活是干不得了。而老五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，虽然后遗症不明显，但毕竟不能像常人那样谋生自如。他们的长子现在就表现出聪慧，而如今农民培养孩子成才实在不易，尤其他们这个家庭。他们的三哥是一分钱也偿还不了的，无形中又压在老五身上一笔贷款，我拿出身上二百元钱给他们。老五媳妇是个深明大义的人，以往我们相处得也很融洽，她抽噎说：“我们没有理由收你的钱，如果你还在那个家，我们什么都不怕，即使再有五千元让我们偿还，我也乐意。你终于解脱了，我不能说任何挽留的话，因为这些年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和折磨。可是，我心里难受死了……”我想，我一定给他们希望，一定尽力去减轻他们的负担，他们仍然是我的弟弟、妹妹。
老五送我出来，我叮嘱他好好照顾妻子。我说，我现在也不知去向何处，我要离开故乡到陌生的环境生活，我需要一种安宁来修复我的心。那五千元，他三哥还他的债务用去二千元，剩下三千元就算我花费了一千五吧。无论我生活多么困顿，我也会给你的。如果我能够衣食自足了，我可以替他分担更多，甚至全部。现在我只是有一个良好的心愿，因为我有信仰，我情愿这么做，但是这不是我的债务。
和老五一别六年了，为了生存，颠沛流离，我备尝艰辛。但我很知足，我活得清白，活得独立，我的生活已不再是和那个让我精神备受折磨的人捆绑在一起了，那场不幸的婚姻差点毁灭了我。要不是为了亲人和关怀我的人，我曾愚痴地想结束生命以示对他的抗议。有时我在睡梦中惊惧怎么还跟他在一起，梦醒后，我庆幸不已。现在我已明白，那种梦魇生活，是我命运中的劫数：我活在因果网中，否则无论如何也诠释不出我们怎么会做夫妻。只能用因果关系来解释我和他之间的缘，那是命运，前世我欠他的，好在已还清了。我曾经觉得和他在一起过日子是种屈辱，现在我明白，人生中有些事是我应承担的。经历了那么多痛苦，性格也坚韧起来，生活中再不会有什么事会让我痛不欲生或欣喜若狂。人是因自己的业力来到这个世间，因无明而贪嗔痴，迷失了回家的路。人生是这么地苦，我再也不想在这生死海中流转。一个人成长的过程是修持身心，使自己心灵高尚、净化的过程。
我现在可以说能养活自己了，我决定要给老五一千元钱。按目前的生活状况我还没有余钱，这一千元钱是过年时老总发慈悲心给员工过年的红包。我没有想到来此不足一个月也有我的份，我非常地感恩。

我曾想买件像样的衣服和我喜爱的书，但那不是非买不可的东西。人，对自己还是节俭些，不要对别人的生活打折。人生无常，有些事是等不及的。正月初二，我回到父母身边，把心事给父母说了。母亲茹素信佛很久了，她非常支持我，我们相信因果；父亲说，只要我活得心安理得就好。我费了一番周折，通过电话让老五过来了。他不肯收钱，他是一个诚实的人，说这些年来想知道我的状况所以来看看我，信用社这几年也没催他还款，何况他也能在外面打工挣钱。他说我一个人在外生活肯定很苦，钱都是小事。我坚持让老五收下了，说这是我情愿这么做的。说到挣钱不易，那是真的，譬如说我的老父亲为了儿女生活得更好，起早贪黑在大棚里劳作，过年时超过一百元的衣服都舍不得让子女给他买。我之所以给你这钱是在清除我心里的垃圾，这是咱们之间的缘，与你三哥无关，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你哥。对于他，我也想帮他，但自己智慧资粮不够；他，没法让我帮他。
老五很是感动，说他也在石家庄打工，有时间一定要来看我。送他走后，我觉得自己并没失去什么，当然也没得到什么，而是有一种海阔天空醍醐灌顶的感觉，我想只有学佛的人才能体会这种心境。我希望能保任自己的心，因为经过苦难浸泡的心灵使我明白，世上有太多的苦难，需要我们付出真诚的爱心。我们真正应该以一颗慈悲、感恩、柔软、包容的心来对待芸芸苍生和这个世界——在仇恨的地方播下仁爱，在伤痛的地方播下宽恕，在怀疑的地方播下信心，在失望的地方播下希望，在黑暗的地方播下光明，在悲伤的地方播下喜悦……祈求佛菩萨成全我们的愿望，让我们安慰别人，而不求被安慰；让我们了解别人，而不求被了解；让我们爱别人，而不求被人爱。我们因付出而领受，让我们用宽恕而获得宽恕。最后，我们因死亡而获得永生。
南无阿弥陀佛！
按：世间豪杰多是苦难中磨砺出来。出世间也不例外，提婆达多是佛陀无量劫前初发菩提心时的老师，生生世世跟随左右与其作对，正是为了更快地成就佛陀。《宝王三昧念佛直指》中“十大碍行第十七”当学而时习之，让我们面对逆境，知是因果，生惭愧心，坦然承受，对所有众生心怀善愿，自会另有一番风景现前。善用心者，苦难能成为逆增上缘，而非自他的伤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