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教教育体制比较谈
发布时间:2020-01-06 14:06:28作者:大众学佛网一、引言
笔者自发心出家以来,就从社会学校跳到佛学院读书,毕业后留校任教,从事教学管理工作,从没离开过佛学院的生活。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下,目之所及,耳之所闻,心之所思所想,自然免不了会关心、谈论中国佛教教育的问题,甚至对佛教教育进行了检讨与反思。有此现象似乎难以理喻,如佛法在中国流传如此之久远,早与中国传统文化水乳交融,为什么佛法这么好,知道的人还是那么少,被误解扭曲竞那么多?就以比例来说,历代也没多少大德出来弘法。更古的不说,从清末民初到50年代,我们有多少成就大德出世教导汉地大众?几十年里,一个拥有几亿人的国家,一个拥有几万僧尼的佛教,为什么只能看得到几位成就的明眼大德在领众教人?这不是明显不成比例吗?这不能不让笔者对中国佛教教育进行深刻反思。
二、佛教教育体制
经过对中国佛教教育体系的反思,归纳出三种教育体制:
1、师徒教育
中国传统教育体制是处在小农经济下的师徒制教育,至今影响仍然很强大。古代社会生产率低下,以农为本,没有计划组织,过着自耕自食,以解决个人温饱为需求。教育方式主要运用“言传身教”。“好师傅”的标准非常低,只要做事肯让学生看,不保密,就是很好的师傅了,师傅多有“留一手”的现象。其次不太重视经验总结,不太讲究使用教育手段和效率概念。单一低效,是小农经济模式下传统教育的基本特征。
佛教教育也没法离开社会结构和背景。汉地佛教教育基本形式也是小农经济下的教育形式,这是汉传佛教从古至今一直使用的传统教育方式。在这样背景下的师徒教育,其优点是佛学教育面广,简单易行;生活教育,可以在生活中进行随时随地随机的诱导启发性的教育;修道教育,宗风宗旨能够得到很好的贯彻,内证的高品质修道教育得以传承,师徒关系亲密。
其缺点是缺乏计划组织;效率低;不讲究教学目标方法;没时间限制,比较松散,不讲究系统次第,比较随意放任。很多人出家以后,就让干活做事,师父乐意给讲,就随兴讲点,更多是靠自己自学自修,所谓“师父领进门,修行在个人”。
2、精英教育(或贵族教育)
最具代表性的是藏地佛教,其传统教育方式是贵族教育。藏地的中上层次的僧侣教育实际用的是贵族教育体制。转世活佛制度维持了一定数量的贵族教育人群长期存在。贵族教育的优点是:教育质量高;教学方法上精益求精;缺点是教育面窄;成本大。不管学生素质如何,一定要教好,几乎可以不计成本。
但藏地教育也在衰落。相信喇嘛里有大德,但数量不会很多,遍地法王是不可能的。但此体制难以在现代维持,必然也转向现代体制。所以其质量在下降。但就汉地的现代教育体制与藏地的精英教育体制部分相比较,似乎藏地的精英教育质量会更好些。
3、现代教育
清末民初,中国步入现代化过程,西方文化大规模传入中国。西方教育体系为佛教教育所采用。这是一种比较普及、有规模的集体教育,它讲究教育方法、教学目标、教育内容、课程设置、教育评估、教育效率等。对人才的培养是批量生产,投入与获得成比例,从共业中各享别业。其次通过佛学院培养出来的法师,知识系统也比较容易和社会接轨。总之,汉传佛教经历了译经教育、丛林教育,目前主流趋向于现代教育。
这三种教育体制,事实上与我们的社会背景有关。古代是农业社会,只能适应小农经济下的教育的模式;藏传是奴隶制社会,只有特殊阶层少数人有机会接受教育;现在是工商业社会,所以现代教育比较讲究教育方法与效率。
“中国历史上的三种佛教教育模式,都是为了应对时代课题而出现的契时契机的产物。三种模式本身并没有优劣轻重的分别,虽然在不同时节因缘下可有所侧重,但若历史上面临的问题依然存在,这三种模式就都有存在的必要。”
三、现代教育的优缺点
无论汉传、藏传佛教,都转向了现代教育。“现代教育是一种大众通才取向的教育模式,在课程设置上,文化类课程占有相当比重。对教育成果的检验,事实上是由文化层圈中的学术性权威作为评价标准。这种教育模式的优点:是学制稳定;教学内容和方法可以延续;可操作性强;培养批量人才;并与世俗学校接轨;学习进度得以制度化、标准化;解门知识得以系统建立。缺点是容易受世俗教育的影响,造成神圣性修道资源流失;” 难以做到因材施教;被动式的接受;无法起到随时随地教育的作用;师生关系疏离;缺乏纠正学僧知见的错误与偏差;与现实生活分离;知见纷乱,无法深入;解多于行,眼高手低;失去应机性与灵活性。
四、解决方式
1、小班级
去年,笔者在北京师范大学接受教育学相关领域的培训,听几位老师介绍,了解到美国、日本等国家,对集体授课的班级制进行改革,已经有个体化学习、小组讨论的教学组织方式出现了。有的国家还规定了班级人数,对老师与学生的比例进行优化匹配,缩小为合适的小班制,让老师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关注学生的成长,学生得到老师更多的教育机会。对比佛学院,目前还多是50人的大班制教学,相对置后于社会教育方式,也比较简单划一,缺乏因契理契机,因材施教而进行灵活组织。我觉得这种小班制可以缓解大班制的划一进度,照顾个体的学习需求,弥补大班制无法做到因材施教等的缺点。
2、多元化的课堂
《学会教学》 中提到“多元化的课堂环境”。对学生要正视他们的差异,分别从智力、认知风格、学习风格、个别差异和因材施教进行分析。从而正视和关注这种差异,注意多样化策略的使用,并帮助学生在特定的情境中选择适宜自己学习的风格,甚至对于残障学生与天才学生的特别教育方法等,都是值得借鉴的,也是契合佛教教育的。佛陀说法契理契机,一般分二种方式:一是从自己的内证流露,直抒本怀;二是站在大众的立场出发,尽可能的考虑大众的需要与程度,因机施教。
而今的佛学院教学,有时会出现重复教育的现象。如学生入学前,有的学生已经读过其他佛学院,上过某些课程。但该佛学院规模不大,没法设选修课,学院又规定学生不得不听课,这给法师的教学安排带来很大的困难。如何解决这个难题,笔者在学习教育学过程中,得到很多启发,摸索出了一些不成熟的解决方式:一是承认他们在其他宗教院校的课程成绩,可以免修;二是摸底考试,达到规定的分数线,允许免修;三是布置不同层次的作业,可以让学生坐在原座位上做他自己的作业;四是助教组织他们进行课后分组讨论;五是实行导师制,根据班级人数,匹配师生比例,进行互动交流,与学生讨论,同时还可以加深师生情谊,并随时随地加以引导学生,纠正学僧知见的错误偏差,变被动灌输为主动学习,起到集体教育所不能替代的作用,从而优化了现代教育。
3、学院寺院化
对于长期从事佛教教育者来说,深知现代教育体制的缺陷,尤其是佛教的教育,不能只是知识技能的传授,还应注重在正见正信的培养建立,修道体验的内证传承,师徒的“以心印心”、“性命相交”。这些都是现代教育难以很好做到的地方。因此,笔者也在不断地探索,寻求解决方案,试图创新,突破现有教育的创新模式。
下面笔者,有个不成熟的想法,提供出来给有志于僧教育的教界大德共同思考,借以抛砖引玉,并求教于在座各位教界大德。
在教学《百丈清规》的课程中,笔者得到莫大的启示,早期禅宗,唯致力于解脱道的实证。自唐中叶,马祖建丛林,百丈立清规,虽然原有的清规原貌看不到了,但从《清规》杨亿的《序》中,梳理出早期禅宗的组织模式,禅宗传承了印度佛法的核心,提出了“超越一切能所对立执着”的宗旨,是印度核心佛法在中土的具体实证。在外观上极其朴素,其寺院不设佛殿,只设打坐的禅堂;设讲法的法堂,法堂上不设佛像;寺庙只设基本的食宿之地,自耕自食,不过份依靠外出化缘,但内证方面非常强大,从六祖以降,出现无数的著名禅师,留下了千五则公案。一切外部需求都尽可能简化,无神秘色彩,不崇拜偶像,不鼓励怪力乱神,几乎没有任何不必要的外围设施,几乎完全没有附加的、附带的、附会的东西,所有的时间精力,唯致力于见行的实证。禅宗在广泛传播得到社会认同之后,禅宗无论在外观还是在内证方面都逐渐演化靠近传统佛教,现在是中国佛教里最正统最主流的宗派。
综上述,早期禅宗只设了讲法的法堂,供大和尚上堂开示,问答解惑,纠正行人偏差的知见,错误的心行,是培养建立行人正见的威严地方,同时设立禅堂,以见导行,进行打坐实修,从而契入空性,趋向解脱,这是禅宗的见行不二实践。
因此,笔者一直渴望找个风景幽静的山林风光,外界干扰少,能够相对独立运作的现有中小型寺院(或有可能另择地新建),经济无虑,硬件足以适合见行教育的需求,有法堂(教室)、禅堂、食住、避雨通道、仓库等必要的设施。同时适当吸收佛学院的现代教育优点,有计划、有组织地进行制度化课程教学。招二、三十位有志于致力中国佛教教育、修行、弘法事业的僧青年,最好社会文化水平大学以上,免去社会文化的弥补教学。随着社会国民教育的提高,僧人的文化水平也相应提高,大学以上出家的僧青年日渐多起来,避免出现想学的学不到,不想学的强迫学的矛盾,然后组成和合清净的僧团,聘请见行具足的导师,组成教授团队,匹配合理的老师,进行言传身教的解行教育。教学内容应该有中短期的次第规划,课程内容最好不要超过三门以上,实行学习、修行、生活、做事、弘法的一体式教育,教育年限可以适当放宽,实行真正的“学修一体化”,使自他见行不断增上。
这种方式,尽量吸收了师徒教育与现代教育的长处,同时尽量避免了两种教育的缺点。法师既是教育者,又是管理者,相似于法师执校;学生既是学习者,又是常住者。完全生活在一起,法师可以随时随地施教引导,学僧可以亲近师长修学,得到师长的传道解惑教育,又不会为毕业后的去向担心,毕业后的学僧还可以继续做事修学。当学院有了强大的主体力量时,就可以分枝散叶,向外分灯弘法利生了。
佛学院的毕业生最终还是要回到寺院,以寺院为常住,而佛学院的教育生活相对简单专注,不用承担寺院繁忙的寺务、法务等的日常管理工作,多少有些清流理想化倾向,毕业后回到寺院,经常与常住寺院格格不入,也不符合寺院的僧才需要。与其如此,不如在寺院条件尚可的情况下,自己想办法来办学。而如果能够恢复传统的丛林教育,抓住佛法教育的核心,回归到见行不二的实证正途上来,大概可以缓解佛学院分离式教育的弊端。这种教育模式是尽量恢复丛林教育,以寺院常住为基础,适当吸收佛学院教育的优点。希望教界有心办教育的大德,先以点尝试,逐渐向面推广,实现没因缘进佛学院教育的教界僧尼也有机会得到相应的培养教育,提高全体僧尼的素质。
五.结论
以上是笔者通过对中国佛教教育体系的反思,总结出三种不同教育模式。师徒教育与精英教育,都走向了现代教育,这种教育维持了佛教教育百年之久,改变了传统师徒教育的模式,也培养了佛教大批人才,为佛教做出了巨大的贡献,有其存在的必要。但作为一种教育模式,都不可能是完备的、通用于所有时代的众生因缘的,它也有其自身的缺点,虽经优化调整,现状有巨大改善,但仍然不能令人满意,不得不考虑新的教育模式出现。
纵观佛教教育,在文革后,佛教百废待举,教界大部分寺院只关注寺院营造,而无心无力无能无人举办教育,因此,只有集中有限的教育资源,恢复近代佛学院的教育传统,大批量培养僧才,以应教界僧才奇缺之迫切需要,这是时代背景下的必然性。但经过三十年的佛学院教育,培养出来的僧青年已经逐渐成为掌握了中国佛教发展的主流,有了僧教育的共识,也有能力有心情去考虑恢复原有丛林教育的强大功能,负起丛林教育的责任了,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,只需适当吸收佛学院教育的优点,来完善丛林教育在密集、义解、系统方面的薄弱环节即可,从而使学修辗转增上,不至于完全脱节。今后佛教教育,将不只不是佛学院的专利,因此,在保存现代教育的同时,应该适当考虑恢复丛林教育功能,创新佛教教育,使佛教教育呈多元化方向发展,这将是中国佛教教育所面临的发展方向或必由之路。